3599 期 / 第8版:副刊·墨香天府
当红旗漫卷金秋

 ● 龚银娥

十月的光,是淬过火的。它不像夏日那般泼辣,也不似春阳那般怯生生。这光从高渺的蓝天倾泻下来,淌过山峦,拂过原野,给万物都镀上了一层醇厚的、暖融融的金色。我踏着这样的光,信步走向城郊的山岗。

路旁的乌桕树,叶子已染得通红,一片一片,像无数小小的旗帜,在微风中簌簌地响。田里的稻子都收割尽了,留下齐整整的稻茬,像男子刚刚理过的头发。空气里还浮着新谷和干草的香。几个农人正不慌不忙地堆着草垛,那草垛一圈一圈地肥硕起来,最终成了个敦实的圆锥,静静地立在旷野上。这景象,让人的心也跟着沉静下来。

我的目光,总被远处那一抹跃动的红牵引着。那是插在山巅上的一面旗,因距离远,听不见声响,只看得见它在那金秋的大地上,舒卷,飞扬,像一簇不息的火苗,又像一只巨大的、温柔的手,正缓缓抚摸着天空的额头。

行至半山,风势便显出强劲来。红旗的形态也愈发清晰了。它有着自己的呼吸与节奏,有时会舒展开,将那饱满的、正红的颜色哗地铺满眼帘;有时又婉转地卷起,似在积蓄力量,旋即又寻了个风的间隙,扬出一道更潇洒、更流畅的弧线。这无声的舞蹈,竟比任何乐章都更具力量。它让四周的秋色,那枫树的酡红、银杏的明黄、松柏的苍翠,都成了烘托它的颜色。

我终于立在山顶了,风从四面八方涌来,灌满我的衣袂。那面旗,就在咫尺之遥,我几乎能看清布料被风拉扯出的每一道纹路。它不再是远景里一枚飘逸的符号,而是充满生命张力的存在。旗杆是笔直的、坚硬的,深深扎进泥土里;而那旗身,却是柔软的、奔放的,仿佛要将积蓄了一整年的热情,都在这秋高气爽的日子里,尽情地挥洒出去。它拂过之处,连光线都似乎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。

我倚着一块山石坐下,看着这旗,看着旗下山河蜿蜒的壮阔。忽然想起了古人的句子:青山隐隐水迢迢,秋尽江南草未凋。此间的气象,自是北地的雄浑,与江南的婉约不同,但那份对秋日的深情,却是相通的。这漫卷的红旗,不也正是为这无言的大美,作了一个最炽热的注脚么?它仿佛在说,这丰收的、沉静的季节,并非终结,而是一种辉煌的呈现,一种力量的昭示。

夕阳渐渐西斜,光线愈发温柔缠绵。远处的村庄,已升起几缕炊烟,笔直地,在暮色里站成青灰色的细线。那面红旗的色彩,在斜晖里也变得愈发深沉、内敛,像一块温润的红玉。它不再那般恣意飞扬,而是更添了几分安详的、守护的意味。它守护着山下归家的农人,守护着粮仓里新收的谷粒,守护着这一片被秋光浸透的、安稳的土地。

我慢慢走下山去。回望时,那面红旗已融入了苍茫的暮色,只剩一个坚定的轮廓。但我的心里,却仿佛也有一面旗,被这金秋的风吹得漫卷开来,满是暖意。